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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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藏着整个夏天

  

□李贤伟


  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打卷时,风总爱从树缝里钻出来。它带着蝉鸣的密码,把“知了——知了——”的声浪揉碎了,再一缕缕送到屋檐下。我坐在竹椅上数母亲鬓角的白发,看风调皮地掀起她的蓝布衫,又在晾衣绳上打个结,把那些银白的发丝系成了蒲公英,仿佛下一秒就要乘着热气流飞向云端。
  母亲总说,夏天的风是个野孩子。清晨时还规规矩矩地帮她掀动晒谷场上的稻谷,正午就躲起来偷懒。我趴在井台边看蚂蚁搬家,它们扛着比身体大两倍的碎屑,在风投下的阴影里来来回回。母亲说那是蚂蚁在搬运整个夏天。
  午后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风也变得懒洋洋的。卖冰棒的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从巷口经过,车后座的泡沫箱里藏着夏天的清凉。我攥着皱巴巴的五毛钱追上去买了一根绿豆冰棒,刚撕开冰棒纸吃着,风突然从街角窜出来,呼啦啦地卷着冰棒纸往远处跑,把甜腻的香气送得整条街都是。
  傍晚的风最是莽撞。它撞开厨房的木门,掀动母亲晾晒的干辣椒。孩童们追着滚动的铁环跑,风就帮着把铁环推得更快,惹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我坐在门槛上写作业,看风把晚霞的颜料打翻在天上,红的、紫的、橙的,一层层晕染开来,像是谁在天边铺开了画纸。
  夜里的风会变得温柔。它掠过窗台时,总爱偷瞄我案头的日记本。有次我写着诗睡着了,醒来发现半页纸被风卷走了,只留下墨迹未干的残句。那些字迹里藏着微凉的触感,像风偷偷留下的吻。我猜它是把我的诗带去了天上,让月亮和星星也能读到夏天的故事。
  后来我离开老家,在城市的高楼里度过一个个夏天。空调的冷风总带着机器的生硬,再也没有老槐树下那种混着蝉鸣与槐花香的风。直到某天傍晚,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动我的书页,那熟悉的微凉漫过指尖时,我忽然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井台边的蚂蚁。
  原来风早就把整个夏天藏进了我的记忆里。它带着蝉鸣的密码,带着冰棒的甜香,带着母亲的白发与未写完的诗行,在每个起风的日子里轻轻叩门。只要风还在吹,那个藏着老槐树、绿豆冰棒的夏天,就永远不会走远。
  此刻窗外的风又起了,我仿佛看见它正从老槐树的褶皱里钻出来,在晾衣绳上打了个结,把某段被风吻过的过往,系成了不会飞走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