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村里的社火已偃旗息鼓。寂静掩盖了整个村庄。皓月凝辉,苍宇轻柔,大地静谧。绵延不绝的群山,参差不齐的各种树木,淳朴的古镇,皆沐浴在淼淼的乳色液体中。
清漳河空旷的川道,仿佛被清浅透明的薄纱覆盖。河水潺湲,细语柔声,倒影着清莹洁白的圆月,那款款深情的波光摇曳着无数个月亮呢。
与低吟浅唱的渠水应和着的,是镐击鹅卵石发出的生硬清脆富有节奏的撞击声,那声音更加凸显出河滩的宁静,又似乎在倔强地表白,要将空明的玉盘击碎。然后,像银子般埋藏在沙土之下。
圆月把目光聚焦在这个修河滩的男人的身上。
河滩边有条小渠,渠水源于清漳河,是集体时代人工开凿的,可以灌溉几百亩河滩地。男人修理的这片河滩,因地势突兀,虽紧邻小渠,却无法灌溉。像太行山的男人便想把自家那份河滩修出来种点杂粮,以贴补家用。他想,地头儿就是可人的清凌凌的渠水,即便打水,也能养活这三分地的庄稼。他的骨子里流淌着愚公移山的血液。
可以理解,生产队刚解散,所有土地全部按人口分到户下单干,人们劳动热情空前高涨,极尽所能地在各自责任田上自由刨食。但月光下修河滩,恐怕是独具特色了。
这个“蹭月”修河滩的故事,是母亲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告诉我的。不过,那晚的月不是正月十五的满月,而是八月十二不太丰盈的即将落山的月亮。母亲讲述的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是我的父亲。第二天,母亲驾鹤西去,与父亲团聚去了。
那年,就是母亲给我讲“蹭月”修河滩故事的那年,父亲已故十个春秋,我亦成家立业。母亲的叙述更像是一种深深的思念和向往。于我而言,则是我精神世界永远的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