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3 宽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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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廖天元

  提到父亲,便想起罗中立创作的油画《父亲》。我没学过美术,不懂色彩、线条和构图,但《父亲》那饱经沧桑又慈爱的形象,年轻时看一眼,记忆里却藏一生。
  这样的父亲,自然融合了画家丰沛的情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父亲的形象,有坚强挺拔的,有沉默忍耐的,有温暖宽容的,还有多重性格的。说来费解的是,当我认真回忆父亲时,似乎觉得有点抽象,有点陌生,有点遥远。
  这样说,显得跟父亲的感情很疏远。但恰恰相反,父亲的教诲是我一生的底色,每每想起都觉得踏实和幸运。只是这样的感情,不会轻易表达或者流露。况且,这样的认识是随着时间才得以转变和深化的。
  父亲曾是民办教师,见人一脸微笑。但这笑,明显透着卑微。我见过父亲跟校长说话,一句话还没说完,脸就绯红了。这样的父亲,脾气应该相当温柔。但相反的是,父亲在家非常暴躁。他和母亲吵架,声势浩大,有排山倒海之势。每到这时,我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声泪俱下,却无济于事。只有他的哥哥——我亲爱的大爹回来,一声吼,父亲才会消停下来。很多年后,想起父亲,我都不自觉地想起他和母亲吵架时的情景。
  父亲很爱我。他所教班级的学生照相时,必定让我坐在第一排,让我的童年时光“留”下来。然后,他还会在我的上衣口袋插一支钢笔,让我和他再照一张。很明显,父亲望子成龙,很想我长大后吃上“笔墨饭”。读初中时,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当逢场天,父亲便去赶场,在馆子里点一份粉蒸扣肉,看着我吃完才顶着烈日回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要这般选择性回忆,似乎是在给父亲暴脾气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父亲被赶鸭子上架走上讲台的时候,压力应该很大。一方面,工资很低,养家糊口很难;一方面,他读的书很少,教起来很吃力。就是这样鸡肋的工作,还有人在觊觎,随时有丢掉饭碗的可能。可怜的父亲,他的慌乱和恐惧又该向谁倾诉呢?
  父亲把工作上的坏情绪带回家,这显然不对,但如果就此埋怨或苛责父亲,似乎也不近情理,谁没有不良情绪呢?
  “父亲”这个词,想来包含太多的压力和担当,还有艰辛和坚强。有次看一个故事,读后竟潸然泪下:有个学生家境富裕,上高中时,总是父母开着轿车送他到学校,还会帮忙把各种名牌鞋子和衣服搬上宿舍,生怕孩子受半点委屈;而另外一个学生全家的收入就靠三四亩水田和几十只鸡鸭,父亲去学校送伙食费时手里拿着蛇皮袋——要顺便买些饲料回去。
  同样是父亲,同样是40多岁,一个意气飞扬,一个步履蹒跚;一个开轿车,一个连鞋子都是破的;一个夹着高档皮包,一个拿着装饲料的蛇皮袋。
  拿蛇皮袋的父亲总是趁着周末人少,从后门把头伸进教室,小声把儿子叫出来,在楼梯处快速地把伙食费塞过去就转身离开。很明显,他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家境,怕因此让儿子被人看不起,更怕儿子从此觉得比别人矮一截。然而,在那个百万人口大县,他的儿子在全县统考中拿了第一名。
  当年,父亲从没到教室找过我。他总会叮咛,周三或周四放学后,一定到场口来。
  意大利心理分析师鲁格·肇嘉写了一本书《父性》,他在书中说,“父亲”这个词,包括5个成分:供养、护佑、规训、传道、胜利。也就是说,如果要做好一个父亲,你最好做到:能赚钱养活家人,保护家人,能够设定家庭规则,能帮助孩子寻找生命的意义,最重要的是还要强大。要知道,父亲不仅是家人的支撑,更是孩子模仿和学习的对象。
  想起来,要做一个理想的父亲很难。等到儿子也当爹时,多半也会说,当爹不容易。只是当儿子的时候觉得当儿子不容易,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当爹的时候觉得当爹不容易时,却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
  还能说什么呢?我的父亲不是理想中的父亲,但他做到了竭尽所能。他不像母亲那样对子女爱得热烈细腻,但他像一束光,虽不那么明亮,却始终照着儿女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