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4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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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盘子菜

  

□黄培书

  在我的老家中江,摆盘子菜这个习俗,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前。
  这是一道独特的菜,独特集中在“摆”“盘子”和“菜”上。在我的记忆中,盘子有大有小,大的12格小的8格,也许有10格的,样子像酒店宾馆的瓷盘,但无论大小,中间都有一个圆圈,用黄花梨或檀香等上好木材做成,可惜这种盘子现在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了。
  这个菜不是一般的菜,是那个年月猪身上最珍贵的物件:脑壳肉、拱嘴、舌头、心包、肝等抹上盐和花椒大料后,用蓑草绳子穿起来挂在柴火灶的烟囱上,长年累月地烟熏火燎。乍一看,黑炭条子似的,但取下来用火一烧,再把黑层刮洗掉,炖好,捞起来,切开,我的天,仅看看那油浸浸的、残阳一样透亮的颜色,还有那扑鼻而来的肉香夹着柴火熏香,就让人直流口水。
  那年月,要知道谁家富裕、生活好,不用看他家柜子存了多少粮,只看看他家灶门前烟囱上挂的东西多少就可以判断出来。因此,老练的农村人在为闺女看人户时,不是听媒婆子吹这家人富甲一乡,而是去看这家厨房里烟囱上挂的东西就心头有数了。
  这个“摆”大有讲究,是那个年代的特殊人情:为自家、本家长辈或亲戚长辈祝大寿而摆。这个大寿一般是60岁、70岁、80岁以及更高的年龄。说来也奇怪,那年月不发请帖,不宣传不暗示,谁该过寿,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来了。那时不兴送钱,最时兴的是送盘子菜。有一年,我的一位本家长辈过60岁大寿,母亲在前两天就把挂在烟囱上的东西分别取了几样下来,打理干净,炖了。在切来摆盘的时候,我们几姊妹自然不肯去睡觉而是守着,母亲也高兴,一边切一边摆,高兴了赏一小片给我们。摆好盘,一般都提前一天送到过寿的人家。
  送盘子菜也有讲究。关系特别的,如女婿给老丈人送,起码不少于两大盘,还得内容丰盛。关系一般的,用小盘,内容也大打折扣,把已经很薄的片子,切得来透光、透风,只图摆够片数和格子。收的人也很高兴,管它呢,咋说也是盘子菜嘛。送盘子菜这种行为,感觉有点像四川话说的“打平伙”。
  在我的故乡,吃寿宴习俗颇为奇怪。生日头天晚上,亲戚朋友们就去吃,这一顿被称为吃宵夜。因为要吃盘子菜,所以,这一顿特别有吸引力。送了礼的人家扶老携幼,一窝蜂出动。现在想来,把吃盘子菜安排在晚上特别有意思。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你看不清我鼻子,我看不清他嘴巴,大家都方便。
  年龄大的人所在的那些桌最具特色,他们动作斯文,挑一片盘子菜,喝一口酒,抹一下嘴巴。注意,这个抹嘴巴是有“魔术”的,这些老人趁抹嘴的时候,把盘子菜吐到袖子里,再悄悄塞进裤包,即使被人看见了也没人揭穿,大家都是一样的妖怪,也别笑谁是狐狸。他们一下桌子,就赶紧往家里跑,怕口袋漏油。人家寿诞都过去很多天了,他家的人还时不时地在“磨牙”。
  因为盘子菜太好吃了,小孩子的一桌也不寻常,一上桌子就“筷子打癫狗”拚命地干,第二盘菜还没上,第一盘已经底朝天了。有时,为了抢一片肉,从桌子上干到桌子下。有趣的是,干不赢的哭了,眼泪还挂在脸上闪光,鼻涕虫钻到嘴里也顾不上擦,又赶紧上桌子抢,生怕少整了一筷子。也有乖的娃儿,他们抢来就直接放到口袋里,回到家后,分享给兄弟姊妹吃。
  说起盘子菜的那些过往故事,不是我们不顾尊严,而是贫穷的生活带来的无奈,如今回想起来,仍令人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