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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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秋

  

□罗依衣


  清晨推窗,忽觉有风拂面,凉意如水——原是秋来了。这风不似春日的惺忪,不似夏日的燥热,更不似冬日的凛冽,它带着一种澄明的清醒,如智者低语,将天地万物悄然点化。
  秋日的天空格外高远,蓝得如同被泉水涤过一般。云朵也变了模样,不再是盛夏时那般厚重浓烈,而是疏疏落落,似散非散,如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又似被谁的手指捻薄了的棉絮。阳光穿过云层,便少了逼人的锐气,变得温润如玉,洒在肩头,只觉暖意恰到好处。
  树木是秋最忠实的译者。先是叶尖微微泛黄,继而整个叶片都浸染了秋色,最后连枝头的果实也羞红了脸。枫树醉得最深,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银杏则披上一身金甲,在风中飒飒作响,每一片叶子都是一页金箔制成的书签。秋风过处,落叶翩跹,不是凋零的悲歌,而是生命轮回的静美舞蹈。
  秋雨亦别有韵味。它不再像夏雨那般急躁暴烈,而是淅淅沥沥,如丝如缕,落在瓦上、蕉叶上,奏出清越的琴音。雨后的世界仿佛被重新描绘过一般:山色更朗润,水光更明净,连空气都带着沁人心脾的甘甜。那些藏在草丛中的小虫,此刻也噤了声,仿佛在静静聆听这天地间的宁静。
  秋夜最宜读月。月华如水银泻地,将万物都镀上一层清辉。仰望苍穹,星子似乎比夏日更明亮,更遥远,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偶尔有雁阵掠过天空,留下几声清唳,很快又复归于寂静。这样的夜晚,适合独坐庭中,泡一盏清茶,任思绪随月光流淌,恍若能听见时光流逝的声息。
  田野里,秋意最是浓郁。稻浪翻金,棉絮吐白,高粱垂首,处处都是饱满的喜悦。农人的脸上漾开笑容,皱纹里盛着阳光。收割后的田野袒露出褐色的胸膛,散发着泥土与禾秸混合的芬芳。稻草人依然坚守岗位,安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等待来年的新绿。
  秋声亦值得细听。寒蝉在树梢长鸣,南飞的候鸟划过天际留下串串别辞。风声尤其动人:穿过竹林时飒飒,拂过水面时粼粼,掠过屋檐时悠悠。每一种声音都清晰可辨,不像夏日那般混杂在热浪里。静夜闭目,便能听见万物与秋的私语。
  秋味最是难忘。新米炊饭的清香,桂花酿蜜的甜醇,霜打白菜的甘脆,湖蟹膏黄的肥美……每一种滋味都带着大地的馈赠。围炉煨芋,温酒赏菊,舌尖上的秋意让人心生暖意,不觉忘却窗外渐深的凉。
  读秋如读一卷含蓄深邃的书。它没有春的娇艳,夏的张扬,冬的肃穆,却自有其沉静丰腴的美学。它教会我们欣赏成熟后的谦逊,绚烂后的平淡,收获后的从容。在秋的光影里,能看见时间的纹理,能触摸生命的厚度。
  当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当第一场白霜凝结在窗棂,我们知道秋已深了。但这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正如夕阳沉落是为了明天的升起,草木凋零是为了来年的新生。
  秋风依旧习习,翻动着岁月的书页。而我们,都是这无边秋色里的一个个字符,正在被时光温柔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