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家,独自前往武汉求学。由于疫情和支教的原因,回到家的日子更是寥寥无几。
首次别了家人庆国庆,首次别了家人度中秋,首次别了家人吃冬至饺。转眼间,2023年将至。
家人闲聊中总提起我这远行人,夜深人静我总梦回故乡。故乡不是我从小长大的都市,而是我祖父祖母的家。2020年高考前的春节回到老家,谁曾想一呆便是几个月。在那里,我熬过了艰难的网课时期,洒下了别样的汗水。而我又是幸运的,没有钢筋水泥的枷锁束缚,学困之际,还可感受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兴许得于此,高考成绩高出一本线约一百分。那段时光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故乡是山城,放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仿佛群山环抱的桃花源。
翻过层层山峦,便得一小径,诱人深入。那是进入故乡唯一的通道,守着纯,隔着污。径前是一树黄桷兰,不似桂花灵动,自有一番风情,清雅绝尘,摇曳绝立。风轻拂,花轻旋,飘若惊鸿,婉若游龙,凭着一缕风,穿越时空的纷繁,辗转尘世。
信步走入,也许是重山隔绝了车马的喧嚣,静静的,甚至可以摸到时光的尾巴,感受光阴在手下流淌。小径两旁是错落的房屋,青砖黛瓦,瓦楞乌黑泛黄。脚底是青石板,早已被岁月磨得光亮可鉴,倒映着不知是人此时的容颜,亦或是心底的那份情愫?若逢花期,一抹鲜艳,从青石夹缝中悠然凝起,仿佛渡了千年磅礴,才有了这一刻的邂逅。又是一阵风起,急匆匆涌入小巷,压弯了红颜。
觅风来处,有如桃花源般,“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看那水田散聚有致,满川厚实的庄稼,浓绿笼罩田庄,溪流潺潺,繁花簇簇。风便有了南国特有的芬芳,惺忪而细密,似孩童半睁半阖的眼,若女子柔嫩的纤手。溪是山里最灵动的存在,宛如一幅书法,溪岸野草花是装裱,浅浅溪流是上好的宣纸。溪缓缓地淌,注入了河;河水弥弥,注入了长江;大江东去,经过此时之我的身边。
过了小溪,雾霭浮动,又是曲径通幽,路上妇人两三,手持浣衣盆,身着素衣白衫,脸带山城人特有的爽朗。仿佛又见“古老”时光现,没有洗衣机哄哄,只有轻缓的河,惺忪的风。狗在深巷叫,鸡在树上鸣。
行至尽头,便是吾家。柴荆斑驳,枷锁轻扣,似邀人入屋。推开荆扉,见篱笆围墙,轻抚篱篱古墙,听一段或感人或忧愁的往事。院子里有厚实的泥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从院门蜿蜒到正屋,院里亦有一棵黄桷树,不知何时所植。树下常有祖父母相偎,祖母的眼清明如那泓源起深山的清泉,倒映着祖父的银发,他们总是不愿到城镇和我们一起居住。
今又冬日,想必祖母定手持针线,将那平平仄仄的岁月,织进一袭毛衣,织进脚下毛鞋。最近视频相见,她总叨着:“乖孙,你穿得太薄了!”待我归家,祖母定会逼我再套上件毛背心。祖父呢?或许穿着祖母织就的长衣,手拿一把二胡。手慢慢拉着,咿咿呀呀,仿佛《倾城之恋》般,有着云卷云舒的自在,有着“年华似水,匆匆一瞥”的安宁,有着“执花只看流年”的爱眷。
时常忆起故乡,不是消极逃避当下,只是回首凝望我的根。那里有祖辈的奋斗,有祖辈的坚守,亦有我的一段努力。根深深地扎在地中,指着出发的方向,给予我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