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骏基

　　月亮洞门而出，旁边的路灯突然亮起，有那么一瞬间，光亮盖过了橘红色，使我的相机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路灯上。橘红色好像很不开心，快速地退到山后去了。蓝色便随她而去，只留下了漆黑一片，路灯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主角，照亮我相机的一个角落。
　　夜里，许多动物的叫声格外卖力，似乎想要夺回在白天损失的一切。空气中的水气覆盖在青草上。折返回去上桥，今天水流速度不快，颜色看不太清晰，应该要比早上的清澈一些。时间比较晚了，我看向路上并没有行走的人，往桥下走去，上另一座桥，远离了人，动物们便大胆了起来，我听着它们肆意聊着天，并没有因为我这个外来者停止，反而声音更加大了一点，不知道是因为我扰乱了它们的茶话会，还是在讨论我为何物。我没有打扰它们，轻轻穿过，走过石板小路，心血来潮，前往照壁一看。月光替我打着光，我默读了一遍《兰亭集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直到亦将有感于斯文，一惊，右军（王羲之）书兰亭序，前文茂林修竹，亲朋好友，似乎乐之于此，便为极境也，但后文一改前文之气，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生死之境。
　　兰亭序叙生死，叹古今，右军以古视今，恍然，现而今不就是今之视昔吗。昔日右军文兰亭，回溯前朝而有叹，亦预料到今日之我叹昔日之人也。字如此，文境更高，天下第一也。
　　云遮月去，转回廊道，不见池鱼，下楼梯，又至一长道，回行，见楼中点点灯火，恍若隔世。路灯熄灭，但回行的路依旧清晰，不急不慢。月回，借月见桥，正思索要不要重登一次，刚转道路，又见无水小溪，上方的石头依然干燥，便踏石而过，远离了桥。
　　站在灯光下，远处的桥与密林模糊不清，山前飘下的雾，在夜晚好似天上淌下来的稠密的河水，缓缓地流到眼前的池塘里。我想登山而上，看看天河从何而来，又不想去了解。总归是要知道的。
　　我想拿杯子和夜晚的天空碰一个，听一听月亮为什么上晚班，聊一聊我为什么没有酒，讨论讨论兰亭的曲水流觞，更想知道俯仰之间，何为生死之大。月亮慢慢升高了，它从诉说者变为了倾听者，再没说一句。我从地上站起来，想离月亮更近一些，告诉它我还有很多疑问，直到被与云霄齐高的竹子挡住了去路。
　　看到冲天而起的竹子，在上方的叶子交汇处遮挡住了视线，我想用力去触碰、去拨开，而月亮在我后面高悬着，看着我一切的行动，它没有阻止我。我奈何不了竹林，转头一见天空，我放弃了，但应该说是，我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