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

　　在李家山的山梁上，原来只住着李二嫂一家人。后来，杨家迁到了她家旁边住下来。杨家七八口人一来，山梁上不再冷清。然而，每天半夜总有干吼、嬉笑、打闹的声音从她家传出来。一天半晌午，李二嫂去后院抱柴禾，发现杨大姐还踡缩在墙角晒太阳。杨大姐对李二嫂说：“妹子呀，我们家嘴巴多，夜里娃睡不着……”李二嫂明白，原来杨家人还不会过旱山上的日子。
　　李二嫂约上杨大姐来到自家的红苕地，眼前的红苕藤郁郁葱葱。李二嫂指导杨大姐掐红苕藤上的叶儿，不一会她俩背起两背篓红苕叶来到井边，倒在平地上择菜，然后切细，用井水淘洗、滤水。李二嫂说：“杨大姐，在李家山过日子，一定要学会用红苕叶榨酸菜，煮红苕稀饭时加几勺子酸菜在里面，煮苞谷糁糁饭时也往锅里加酸菜，锅里的饭可多出几碗，一个娃便可多喝半碗，有酸菜伙在粗粮饭里，红苕在肚里不烧心……”在灶边，杨大姐为李二嫂打下手。细细的红苕叶经过短时间的翻煮，然后打捞出锅装入一个木桶和一个水缸里，再在上面压块石板，盖上盖，李二嫂指着木桶对杨大姐说：“这一桶归你，浸腌三天，酸菜就榨成了。”说着话两人将木桶抬到杨家。李二嫂再去自家地窖，捡了半口袋红苕给杨大姐提去。
　　这天，李二嫂读初二的儿子李昆放学回家，拐进院子又突然后退躲进竹林里。他见杨大娘双手搂抱住一个袋子从他家出来，很吃力地走着。
　　李昆突然现身，杨大姐怀中的袋子一下落掉在地上：“苞谷，是我向你妈借的。”
　　李昆直眉瞪眼：“我，我不同意！”
　　这时，李二嫂从屋里出来，一把紧拽住儿子，生怕儿子推搡杨大娘。李昆见杨大娘眼里的泪蛋滚出来砸在石板上，便“哼”一声转身随他妈进了屋。
　　李二嫂提起柜盖，从竹篼里拾起一个鸡蛋给他。李昆猜他妈想用鸡蛋堵他的嘴，便转身跑出门外。
　　李二嫂在井边寻到儿子：“昆娃，鸡蛋还是热的。”
　　“我不吃！我看不惯你每次借给人家苞谷时，往袋子里使劲地装，装过又摇，摇过还提起在地上夯几下再接着装，生怕亏欠了人家，过后人家大半袋是还，小半袋也是还。去年人家来还，你叫人家先提回去，要人家等等再还，后来，你忘记了，人家也忘记了……”李昆的嘴好似一挺机关枪不停地扫射。李昆知道，李家山是旱山，他家也不宽裕。
　　李二嫂说：“去年人家还我们苞谷啦，你可不能说人家没还。”
　　李昆回道：“没还、没还，就是没还！”
　　“……没还又咋啦！爹妈又没饿着你！”李二嫂的声音盖过李昆的吼叫：“国家要在杨家的土地上修水库，是政府把他们从两百里之外迁到李家山的，她家娃儿多，就算送给她吧！”
　　李二嫂往井边去，没走两步，突然“哎哟”一声。李昆见他妈崴脚了，忙上前扶人，不再还嘴。
　　后来杨家实现自给自足，杨大姐不再向李家开口借粮。
　　这一年春季，李二嫂坡地上的胡豆苗长势喜人。胡豆苗若剔去叶子,豆角多接受光照，收成高。李二嫂决定请人剔胡豆叶。请谁呢？她想起了杨大姐,决定请杨大姐来她家剔胡豆叶。
　　剔胡豆叶，是农活中最轻的活儿。那七八天杨大姐在李家吃白米、白面、荷包蛋、肉丸子，喝骨头汤。只几天就看到她脸上润亮了许多。
　　李二嫂想好了，明年还要请杨大姐到她家剔胡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