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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雨林精灵”海南长臂猿

关键3秒钟,他用手机拍下“猿”家第36位成员

倪德聪用手机定格下雌猿怀抱第36只海南长臂猿的珍贵一幕。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工作人员倪德聪。

监测队员韦富良。

  只有3秒的机会,倪德聪抓住了。他拍到的第36只海南长臂猿,是海南长臂猿种群最新增长的一名成员。
  4月12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正式宣布,海南长臂猿数量增长至5群36只。
  5月19日,倪德聪告诉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第36只海南长臂猿的出生,意味着海南长臂猿在三年时间里4次刷新纪录,种群数量正在稳定增长。
  20世纪80年代,海南长臂猿的数量一度从2000余只锐减至2群7只,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濒危程度为“极危”。
  几十年间,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得以恢复,保护范围不断扩大。人类挽回的不只是“21世纪最有可能灭绝的灵长类动物”,还有它们生活的整个雨林。

有“猿”相遇
工作不到一年的他
同时看到两只婴猿

  层层叠叠的林冠层间,金色的雌猿抓着树干荡起,潇洒地跃上另一棵树,身体展开的瞬间,倪德聪看到了“吊”在雌猿怀里的猿宝宝。为了不惊动护崽的雌猿,他只能压抑自己,沉默地举着手机,身边的监测队员郑海强啪啪作响的快门声,却泄露了这份喜悦。
  “我拿手机拍了视频,它转身正对我只有3秒钟。”倪德聪说,猿宝宝的毛发稀疏柔软,露出粉嫩的皮肤,紧紧贴在雌猿的怀里。
  事实上,警惕的雌猿第一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时,倪德聪只看到了一抹小小的淡金黄色影子。直到第二次看到它和哥哥“猿南”同框时,他才敢确认海南长臂猿D群新增了一名成员。
  作为霸王岭分局宣教科的工作人员,倪德聪并不是固定的海南长臂猿监测队伍中的一员。在宣教科普工作之外,他有机会就跟着监测队进山。工作不到一年,他却同时看到两只婴猿,这几乎是中了头等奖般的幸运。
  惊喜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在2021年底的大调查中,监测队员发现长臂猿D群中一只较年轻的雌猿动作有些迟缓,排除生病受伤等可能后,他们推测雌猿可能已怀孕,此后格外留意它的动向。
  今年1月24日,队员们上山进行日常监测,在猿群停下寻找食物时,倪德聪和同行的郑海强看到一只婴猿吊在雌猿身上。母猿看到监测队员后立刻转身背对他们,很快跑到看不见的地方。
  “有了宝宝的雌猿非常警惕,它们移动速度又很快,所以肉眼只能看到她抱着婴猿,并不能确定就是刚出生的。”1月27日,倪德聪和郑海强再次上山,看到树冠相近的地方蹲着两只雌猿,其中一只怀里抱着去年年初出生的第35只海南长臂猿“猿南”。
  两只婴猿“同框”,一只是“猿南”,另一只无疑就是D群的新成员。追踪婴猿数天的监测队员终于放下心来:第36只海南长臂猿已经诞生了!
  经过2个多月的监测,婴猿生长状况稳定,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4月12日正式宣布,今年1月中旬海南长臂猿D群诞生了新的猿宝宝,世界最濒危灵长类动物的种群数量恢复到了5群36只。
  距离发现婴猿已过去好几个月。说起当天的情景,有些腼腆的倪德聪还是忍不住笑眯了眼睛。“看到婴猿时,像看到孩子一样。一个小宝宝,特别可爱。想到这是我们保护的旗舰物种,心情就更不同。”
  “小宝宝”成长的一点一滴都让倪德聪牵挂,“婴猿长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就会有意识地抓一些树枝来练习,之后它会离开母体活动。”追踪得越久,海南长臂猿也渐渐熟悉这些“暗中观察”的人类,“之前,好奇心比较强的青年个体还曾从树干上滑下来看着我,一发现我看到它,又马上攀上去走了。”

监测员说
一天中最关键的时刻
是第一声猿啼响起时

  海南长臂猿数量稀少,作为典型的树栖猿类,充满力量的手臂和敏捷的身姿,让它们在树冠间来去自如,人类只能在地面上循着它们的声音追踪。现存的5群长臂猿中,即使是监测员眼里最亲近人类的C群,监测起来也并不轻松。
  38岁的韦富良对此深有感触。10多年前,他作为霸王岭自然保护区的护林员,兼职监测海南长臂猿,一个月有5天上山监测。后来他进入了专职监测队伍,每个月有15至20天在追踪海南长臂猿。
  韦富良还记得C群经历过的一次“危机”。那是2014年,一场台风过后,C群的活动范围内发生多处山体滑坡,其中一处是C群常走的“交通要道”。海南长臂猿从不下地,连喝水也是收集树叶上的雨水和露水。大树在滑坡中倒下,在长臂猿栖息地里留下一道15米宽的“鸿沟”。
  为了帮助长臂猿重建家园,2015年,霸王岭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和香港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一道设法拉起攀山级别的绳索,为海南长臂猿搭起了一条“人工树冠桥”。
  “刚搭好的时候,它们一直没来。”韦富良回忆说。据《海南日报》报道,2016年5月2日,绳桥搭建好的第176天,红外相机终于拍到海南长臂猿通过绳索,回到了原来的活动范围。韦富良笑着说,这是长臂猿第一次经过人工设施,“看到它们从那个绳索上过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很高兴。”
  尽管霸王岭已建立了覆盖海南长臂猿活动范围的红外相机实时监测平台,但仍以人工监测为主。长臂猿的数量、状态、食物选择等具体情况,都需要近距离观察分析。
  凌晨天色未明时,监测队员就要抵达猿群经常出没的监听点,便于根据猿鸣判断追踪方位。第一声啼叫响起的瞬间,队员们得赶紧向着声音的来处奔跑。对监测队员来说,那是一天中最关键的时刻。一般情况下,长臂猿只有清晨和早上觅食后会啼叫。若没能第一时间追上去,很可能一整天再也无法找到它们的踪迹。
  找到长臂猿,仅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开始。韦富良的工作表上写着每天监测的具体内容,包括长臂猿的个体数量、年龄、毛色、行为、食物、鸣叫时间等。“它们每天活动的区域不一样,吃的果实、表现的行为也不一样。不同季节,它们会选择什么果实,这种果实长在什么位置,我们都要掌握。”

守护“精灵”
护好猿群的栖息地
就是把原真雨林还给人类

  韦富良和队友的工作,对于研究者来说非常关键。监测队员对于海南长臂猿的食物和休憩树种的记录以及行为、社会关系的观察,让学者进一步回答了保护海南长臂猿的意义。
  海南长臂猿的危机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当时,为了发展橡胶等热带作物产业,海南省热带雨林被大面积砍伐,海南长臂猿休憩树种、食物树种遭到破坏,猿群的分布范围也从全省12个县、90万顷森林缩小到霸王岭一带不到20平方公里的森林内,数量从2000余只减少到触目惊心的2群7只。
  “我们要感谢研究珍稀濒危动物保护的刘振河教授。20世纪80年代,森林被砍伐后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锐减的情况被刘教授发现。如果不是他东奔西走呼吁,可能最后的7只猿也没了。”海南大学林学院副院长龙文兴回忆道。
  经过监测研究,学者们发现海南长臂猿在热带雨林中没有天敌,处于食物链顶端。它们的食物包括果实、花、叶甚至部分昆虫、鸟类,这不是一条明晰的食物链,而是一张食物网。
  对热带雨林的破坏,是海南长臂猿濒危的直接原因。
  1980年,海南省成立霸王岭黑冠长臂猿(即海南长臂猿)省级自然保护区,宣布停止砍伐森林,保留了海南长臂猿最后的栖息地,猿群得以缓慢地繁衍增长。
  在2018年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设立后,对海南长臂猿的重视程度达到了最高点。猿群栖息的雨林,被划入核心保护区。自2020年10月1日起施行的《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条例(试行)》规定,核心保护区内采取封禁和自然恢复等方式实行最严格的科学保护。
  海南长臂猿的保护范围,从过去的20多平方公里扩张到整个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的4269平方公里。保护区内种植了长臂猿喜食的高山榕、小叶榕,生态修复面积达到4000余亩。
  作为研究海南长臂猿栖息地的学者,龙文兴认为,“雨林精灵”海南长臂猿与森林中的一切生物都有着微妙的联系,是雨林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海南长臂猿是热带雨林的指示性物种。哪里有长臂猿,就标志着这个地区热带雨林的原真性和完好性。它们和雨林里的其他物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其他物种的生态平衡也非常重要,充当了伞护种的角色。”
  保护好海南长臂猿,就是把珍贵的热带雨林,也还给了人类。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郝莹 李佳雨 梁家旗 田雪皎 刘秋凤 海南昌江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