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我上房揭瓦,地窖捉鼠,要多调皮有多调皮。
初春的一天晚上,母亲对我说:“你本分点,明天惊蛰炒虫子给你吃。”我拒绝吃虫。母亲笑了,说:“虫子就是豆豆。”我问:“为啥叫虫子呢?”母亲说:“惊蛰吃了‘虫子’,对庄稼好。”
当我把吃豆豆的消息在小伙伴中发布的时候,他们都羡慕我,争着做我最亲近的伙伴。霎时,我成了“孩子王”,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疯。
我把10多个小伙伴分成两队,玩打仗的游戏。我们手中需要一件武器,看到三舅公的篱笆墙露出一些竹块,几乎没有思考,我们就扯下来。一人一块,拿在手中挥舞,就像古代的骑士,特别神气。
疯到中午,母亲收工回来,我扔下竹块跑回屋,后面跟着那群玩伴,等着吃豆豆。
“哪个娃儿扯坏了我家墙壁!”三舅公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喊。
母亲赶紧跑出去说:“三爹,是我们家那个捣蛋鬼干的。”
闯了祸,小伙伴都不吱声,望着我拿主意。母亲拾起地上的竹块,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我撒腿就跑,母亲追不上我,骂了几句,就回屋去了。
小伙伴却围在我家门口,看我笑话。他们知道,我母亲不会迁怒他们。我悄悄绕到屋后,钻进靠墙的玉米秸秆堆里。厨房里传出母亲炒豆子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在院坝里叫我,把我惊醒了。我听见母亲对那些小伙伴说,“来,给你们豆子吃,去把二毛找回来。”我的小名叫二毛,我蜷缩在柴堆里,想象着母亲分豆子给小伙伴的情景,感到特别委屈,止不住抽泣起来。
母亲把饭做好,还不见我的影子,有些着急了。我分明听见父亲在责怪母亲。
母亲沙哑着嗓子说:“这娃儿经不住吓,跑哪里去了呢?”三舅公说:“多大的事啊,我重新编好就是嘛。是不是跑河边去了,莫滚进河里了哟。”
母亲“啊”了一声,就往河边跑。
我暗自好笑,现在才知道着急,活该。就在我得意的时候,院子里闹闹嚷嚷的,仿佛有人说,二毛妈摔伤了。我又听见父亲大声地说,把凉椅搬来。
我突然一惊,妈妈受伤了!我“哇”地一声哭出来,钻出秸秆堆,看到几个人正把母亲扶到凉椅上。母亲的脸色酱紫,很痛苦的样子。母亲看到我,扭曲着脸笑了一下。
三舅公拿来麻油递给父亲,父亲滴了几滴在手心,给母亲揉着脚踝。三舅公对我说:“你妈去找你,在河堤上把脚崴了。”
我十分难过,蹲到母亲身边,看到母亲的脚踝肿得像馒头。我拉着母亲的手哭着说:“妈妈,我错了,打我吧。”
母亲说:“没啥。”摸摸我的头,她又说:“炒豆在灶台上,去吃吧。”
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呢?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给母亲包扎脚踝。
父亲忙完后,母亲轻松了许多,扶着凉椅站起来说:“惊蛰犯小人,找几张纸来,打小人。”我赶紧起身,拿出一张养蚕用过的纸,递给母亲。母亲剪了几个小纸人,扔在地上,叫我用鞋底打。
我以为母亲脚崴了是小纸人在作祟,便狠狠地抽打。父亲微笑着,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抽打纸人,母亲在旁边说:“打打小人头,滚到山后头,不要再回头,蛇虫跟起走。”
母亲念完后说:“吃饭去吧。”看到母亲一颠一颠地往屋里走,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以后,母亲常说:“那个惊蛰像炸雷,把二毛惊醒了,懂事了。”我听了,心里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