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3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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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看乌梅花

  

□刘春霞
  朋友说,乌梅花开了。
  “乌-梅-花,乌-梅-花。”念到“梅”时,嘴唇在“梅”字这里轻轻地一碰,然后滑向“花”字,嘴就微微地像一朵花那样开了。这时,我滋生出一种暗喜。念这三个字时,会注意嘴型变化的人一定很少吧?这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得到的欢喜呢?
  “乌”字,对我来说,是《百年孤独》里的乌尔苏拉。这个布恩迪亚家族第一代的女人似乎无处不在,每天从清晨至深夜,伴着细棉布裙柔和的窸窣声一直忙碌着,像极了我的妈妈。那时30岁出头的妈妈,走路风风火火。她想办法让田里的庄稼有好收成,让圈里的猪牛长壮卖钱,让她的孩子快快长大。
  其实,我从未见过乌梅花。我见得多的是屋前屋后的桃花以及山里的木棉花和彼岸花。
  桃花一开,我就折一两枝。青瓦屋顶的土屋没有窗户,如果在白天,唯一的光源来自屋顶的亮瓦。或者把门打开,光就倾泻而入,光已经等了很久吧?桃花放在盛了井水的土碗里,光照在上面,桃花就晕在午后的光里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一坐就是半天。妈妈看见就担忧地说,唉,这小孩有点痴呢。
  我决定去看乌梅花。
  满山的乌梅花,像一团团粉色的云浸泡在白色的雾气里。风一吹,花瓣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飞,然后落在湿润的泥土里。相比桃花,乌梅花形小,颜色也稍浅些。如果说桃花是18岁的少女,乌梅花的这种恬淡,则像极了一位羞涩的女孩。乌梅花沾满了雨珠,粉玉一样剔透,令人心动不已。这样的清晨,我一个人前往大邑天车坡,走在山上,站在雨里,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
  我有多少年没有一个人在山里走了?当我还是孩子时,习惯一个人去山里,割草喂猪喂牛,摘木棉花,摘彼岸花。啄木鸟急促的“嘟嘟”声回荡在空中,云雀尖声尖气地叫着,山涧里的溪水长长地流啊流。布谷鸟一叫,播种就开始了。妈妈会说,又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了,我们得省着吃啊。
  山顶的土屋瓦房,大门紧锁着,隐在乌梅花林里。门槛前的草肆意地在长,房子的主人早已搬离此地到别处去了吧。他们走了,连同生活在乌梅林的所有时光也带走了吗?此刻,我站在别处的山上,而我那远在100公里外的老屋,桃花边上的老屋,我也离开它很多年了。
  可我知道,我的童年并没有老去,它还在那里。透过流逝的时光,我总能在妈妈的抽屉里翻到“乌鸡白凤丸”,这个“乌”字,成了我幼年最早的识字。自此,这个“乌”是关于妈妈的气味,带着暗沉的中药味。那时的妈妈是年轻的,她有一身的力气,托起全家人的生活一直往前走。
  如今,我们离开了老屋。妈妈再也动不了,就那么坐着,从早坐到晚。妈妈静静地看着来去的人,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世界早已是朦胧的一片寂静了。正如在最后惶恐的几年,乌尔苏拉失明了。她坐在灌满水的屋子里,任凭孙辈在她的头上编着辫子玩耍。她什么也不说,在无法穿透的孤独中,她第一次看清了过去因为忙碌而忽略的真相。而我的妈妈独自坐在门口,或者我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我们又明白了什么?
  此刻,一只鸟鸣叫着,声声荡在乌梅林里;雨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恍惚,我似乎不在了,只有这满山的乌梅花在静静地开。
  临近中午,山脚一户瓦房冒出了炊烟。还有人住在这里,守着乌梅林,听着鸟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