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三三两两,排列在黄土高坡的岩壁上。
这是延安杨家岭普通的窑洞。时光,以精细而执著的姿态,在它们身上留下自己的作业:有的窗棂卯榫松动,有的大门油漆脱落,有的窗户顶端挂着白布窗帘,窗帘下露出深褐色的木条。从木纹大体可以看出,哪些是松木,哪些是青冈,哪些是枣木杨木或桤木。那些半圆形的窑顶嵌在黄土里,上面长满浓密的茅草。山坡上,几朵菊花随风摇曳,成为黄土高坡上的一道亮色。
眼前的这些窑洞,于我,于所有同行者,都是十分熟悉的。它们不止一次以某种方式进入过眼帘,在内心深处掀起波涛。但眼前的它们,又是陌生的。近在眼前,依稀梦里。
走进矮土墙围成的院子,目光落在窑洞,仿佛打开了思绪的开关,历史一幕幕再现。
那是1938年11月。虽是初冬,但杨家岭已然寒气逼人。当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和中共中央机关进驻这里时,人们像过年一样,张灯结彩迎接自己的队伍。从那时起,土窑,石窑,砖窑,这些因建造方式不同而得名不同的窑洞,便像淌进血管里的一缕血脉,深刻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参观者、景仰者、膜拜者。
站在从黄土岩壁上开凿出来的窑洞前,我知道,它们走过了一段不平凡的岁月。
后来,历史完成了蝶变。
这蝶变,催生在窑洞里的油灯苦读下,那是毛泽东的彻夜研读。从马列主义的经典著作到传统文化的诸子百家,他在孜孜不倦追寻真理的亮光。
这蝶变,生长在窑洞里的操劳背影里,周恩来、朱德、刘少奇、任弼时等无数共产党人,在狭小的窑洞里运筹帷幄。明亮的双眸,汇聚成一束真理的光。这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穿过群山凤岭,投射在华夏大地上。
窑洞里的陈设,不外乎一爿炕,一张桌,几把木椅,极其简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些不起眼的窑洞,会孕育出一个翻天覆地的伟大变革。但事实胜过想象。很多时候,外在的简朴,恰好为内在的丰富的生长提供了可能。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一次次落在窑洞,落在院坝,落在院坝边低矮的围墙上。窑洞存在的意义,却不会随时间的拉长而消减,只会越来越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