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乡下,看见街边一个六七十岁的剃头匠,正手握剃刀给一个乳儿刮胎毛。这活儿在城市已少见,过去认为,初生的乳儿刮去胎毛,长大后毛发才茂盛,所以旧时的剃头匠大都有刮胎毛的绝活。刮胎毛的刀绝对是土刀子,是剃头匠自己磨的,蹭刀的不是磨刀石,而是一块牛皮。经年累月后,牛皮发亮,而刀刃愈锋,剃头匠握在手中,越发好使。
剃头匠剃完胎毛,问看得发神的我有啥需求。我胡乱指了指耳朵,那就掏个耳朵吧。
剃头匠眯缝着眼,把我的耳朵对着阳光透进处,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工具。那是一把细长的钢条,尖利的前端打磨得像刀刃一样锋利,见我一脸惊骇,剃头匠示意我躺着别动,把眼睛闭上。一哈哈儿,我感觉那把锋利的钢条从自己耳门伸了进去,虽然痒酥酥的,但我心头一直打鼓,生怕一有不慎戳破耳膜。
我很快放松了下来,那钢条在我耳道里深浅到位,力度的轻重也恰到好处,只感觉刀片在耳壁上轻轻刮着什么,却丝毫不让人有半点惧痛。我悄悄睁开眼,不禁骇了一跳,这剃头匠竟然闭着眼睛,这么精细的活儿,全凭手上的感觉在“盲掏”。
很快,剃头匠就从我的耳朵里掏出了几颗“绿豆”。我很惊奇,难怪最近耳心痛,原来是耳结在作怪。
我问剃头匠,掏耳朵用钢条而不用耳勺,靠感觉而不用眼睛,难道不怕出问题?
剃头匠缓缓地说:“你这还算不了什么。有一种耳朵叫‘关门耳’,就是耳朵中央那块软骨长得过了头,把耳朵通道封死了,耳朵里面的垃圾排不出来,天长日久,就长成了耳结。掏这种耳朵,靠眼睛是帮不上忙的,全凭手上的感觉。当然这需要天长日久地练。”
我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刮胎毛的剃刀,掏耳朵的钢条,都让我肃然起敬,城市里不说,即便是在乡村,这样的绝活似乎也离现代人越来越远。那种刀片在头皮上掠过、钢条在耳道里穿行的紧张感,和神经重新松弛下来的那份舒坦,恐怕是现今大大小小的理发店再也寻不到的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