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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挂在半山腰,就像一串风中的葡萄

车辆行驶在冰雪覆盖的川藏公路雀儿山路段。资料图据新华社

车辆行驶在川藏公路雀儿山路段。
  资料图据新华社

  

川藏公路地标:雀儿山

  当地藏族同胞中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登上雀儿山,伸手能摸天。一步三喘气,风雪迷漫漫。深沟峻岭多,断岩峭壁连,要想过山去,真是难、难、难!”

  雀儿山在很多人印象里并不完全一样。在黄福昌老人眼里,雀儿山是一生最难以忘怀的地方。
  黄福昌,1933年1月出生于新津县,因为家贫,1940年中期,十二三岁就到成都梓潼桥的店铺当学徒。附近的“悦来茶馆”里,每天下午响起川剧的悠悠唱腔,飞梁绕屋、一咏三叹,让他觉得,喝茶听戏才是省城的气魄。
  1950年初,成都刚刚解放,失业工人数量庞大,安置就业、稳定人民生活成为亟须解决的问题。我们从1950年5月12日《人民日报》的一则新闻报道里,可以一窥失业群体对社会产生的较大压力。“1950年5月10日新华社消息:西南各地军政机关工作人员,热烈响应刘伯承、贺龙、邓小平三位首长的号召,纷纷捐献现款、实物援助失业工人。据不完全统计,本月初重庆、贵阳、成都和川南、川北等地的工作人员,共已捐款两亿七千余万元和食米一万五千余斤。”
  作为失业人员,黄福昌参加了成都市组建的失业人员第三支队,配合解放军修建成渝铁路。在简阳境内的陈家湾、毛店子隧道等筑路工地,学习到了很多施工基本技能。
  川藏公路要开工了,黄福昌与上千名工人隶属西南交通部第二施工局组建的“技工大队”,大家在抗日著名将领李家钰的墓地(位于成都红牌楼)搭建帐篷居住。1952年4月的一天,他们接到开拔入藏的命令。
  可以说,上千工人绝大多数没有上过氧气稀薄的青藏高原,也没有连续乘坐几天车的体验。开始还挺兴奋,一进入海拔4290米高的折多山后,车上的人开始出现高原反应,乘车的疲惫压倒了当初的兴奋。高原反应冲击着筑路者的梦想,随着高原反应越来越强烈,大家都陷入了集体沉默。一个工人因前几天感冒,反应更严重,就捂着被子昏昏睡去,等下了折多山后才发现,他已经断气了。许多人产生了恐惧:原来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几天颠簸下来,很多人呕吐,大家几乎吃不下东西。黄福昌回忆说:“好不容易过了新都桥,吃咸菜感觉稍好一点。可是汽车一开始爬山,凶猛的反胃简直比外面的雪峰还要来得陡……”
  玛尼干戈乡位于甘孜德格县境内,在雀儿山附近,这里是川藏北线上的一个交通要道。古代时就是云南、青海、四川藏族商贸的一个重要集镇,即古代茶马古道的重镇。
  雀儿山呈西北、东南走向,筑路工地当时分为东台站和西台站两个工地,黄福昌被分配在东台工地。
  1951年7月初,工人来到雀儿山,首要的事是搭建工棚。哪里有床呢?山脚一带有高原云杉、冷杉、柏树、杜鹃树和草甸环绕。工人就去树林里砍回很多树丫,在捆紧的树丫上铺两层草垫子,工人们戏称为“钢丝床”。这样的“钢丝床”,黄福昌睡了两个多月。由此可见,高平填词的歌曲《打通雀儿山》里所唱的“山坡架帐篷,睡在云雾中。树枝铺在雪地上,好像钢丝床”绝非夸张,而是真正的非虚构。
  大家休整三天后就开工了。技工大队的工作就是在解放军已经开通的道路基础上进行路面维护:大坑填片石,再填碎石;修筑道路堡坎。不要小看修路,很多人是第一次,一上手就出问题了。哪些挖多了、哪里填少了,再加上技术人员较少,大家是估计着干,结果开工第一天就多次返工,三四天后才慢慢适应高原修路,但工程质量不高。就这样,大家伴随着高原反应,在恶劣的环境中把路修了起来。他们逐渐往山上推进,工棚也随之往上搬迁。
  由于根本没有路,所以连征调来的牦牛也无法驮运东西,只好用人背的方式来面对。黄福昌回忆说:“粮食是命根子,但一个壮劳力一人只能背60斤上山。那个累啊,爬一天才能爬到山顶……”
  施工中,筑路者学习开路先锋解放军的伟大精神,热血挡冷风,没有水就化雪吃。山高陡峭,氧气稀薄,人没处站不说,稍一用力就气喘不已。他们就把绳子拴在腰间,悬空打炮眼。有时人实在够不着,就在身上拴一根绳子,另一头拴到树上或者石头上,把人吊在半山腰打炮眼。打炮眼的过程中会有震动,有的树和石头就会晃动,有时候连人带树就一起摔下来了……当时人挂在半山腰,就像一串风中的葡萄。爆炸的时候,碎石飞溅,颇为惊心动魄。当时挑石头需要扁担,一个人能挑两筐,背的话就不能背这么多,大家就去砍树枝回来做扁担……
  战士们的顽强精神是同聪明才智结合在一起的。他们把在战争中积累的经验,也用来对付自然。譬如雀儿山上有一块64立方、重三四万斤的巨石横在路基上,两个连的战士拉断了绳子也拉不动,他们用轰碉堡的办法,从路旁挖到石头底下去掏了个药室,只用了7个工,装了4斤半炸药,就把它轰倒了(按上级规定1斤药炸5方石头,打装1公斤药的炮眼是6个工)。
  雀儿山严格地说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是几十座雪峰的群集。
  雀儿山山腰之上的地貌为高原丘状地形,高山湖泊众多。雀儿山山势挺拔,5000米以上的高峰有100多座,后来的景点“新路海”正上方是绒峨扎峰,是雀儿山最高峰,海拔6168米,有“康北第一高峰”之称,故有“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之说。川藏公路是从风雪肆虐的垭口翻越而过的,那里的海拔为5050米。公路蜿蜒曲折、盘旋而上,环顾看见那些起伏不断、形状各异的山峰,它们有的如怪兽、有的像古堡。游客到了这里会展开丰富的联想,让思绪尽情飞扬。而对于当年的筑路人而言,埋头平整路面,才是他们的工作。
  那庄严的时刻,就是清晨遇到一轮朝阳从雪峰之下冉冉升起来,世界熠熠生辉,太阳俯视着人们,犹如一个梦境。这一切组成的一幅图画,它将长久地辉耀在每个筑路人的心里。

不能忘却的记忆
雀儿山的道班“很吃香”

  雀儿山终于在1952年1月17日被打通了。
  黄福昌随部队到达雀儿山西台时,虽然已是10月上旬,但山坡早已银装素裹,平地积雪厚达2米多,冻土硬似铁砧板,镐头根本挖不动,施工困难重重。
  后来过往司机总结说:“翻越雀儿山,犹过鬼门关。”
  采访时黄福昌告诉我:“当时翻越雀儿山的汽车还是很多的,以16、17、18、19、20团的军车为主,还有雅安运输公司的车辆,我们撤走以后,雀儿山的道班就十分‘吃香’。过往的司机与道班的关系很融洽,捎带人员或什么东西,司机们总是有求必应。因为汽车在这里抛锚熄火是常事,必须求助于道班。你想想,谁愿意在如此严酷的环境里当‘山大王’呢?”道班受司机尊重——这叫“吃香”。
  但道班吃得最多的,却是难以想象的苦。
  接近雀儿山垭口时,那里有一座道班房,这就是著名的雀儿山五道班驻地。为保障川藏公路的畅通,1954年在雀儿山设立了甘孜公路养护总段雀儿山五道班,养护山顶的10公里公路,并负责排除山两头16公里内塌方、冰雪的任务。五道班驻地海拔4889米,是三千里川藏线上海拔最高的道班。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只有低海拔地区的50%,山上不下雪的天气只有一个半月。也就是说,只有这个时间里,才能见到公路路面。
  1955年1月28日的《人民日报》,特别刊发了一篇署名文章《战斗在雀儿山上的道班工人》,文章指出:“在雀儿山上,对于公路威胁最大的是积雪和冰冻。雀儿山上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七八月间它就完全成了一座‘银山’。只需几个小时的工夫,漫天的大雪便会把道路淹没。这时,道班工人就拿着铁锹铲去路上的积雪和山上坍下来的冰雪,铺上泥沙,让汽车能够通过。在零下30摄氏度左右的严寒里,如果不戴手套去拿铁器,手马上就会和铁粘在一起,一扯就把皮肉撕下来了……”
  自从1951年18军在民工配合下打通川藏路以后,川藏线上最高的雪山——雀儿山,就有了这样一群维护公路畅通的护路人。他们几十年如一日,长年工作、生活、战斗在平均海拔4800米的雪山上。
  他们不分白天黑夜,不分春夏秋冬,始终把护路保通视为天职;他们战严寒、抗缺氧,从不叫苦、从不畏缩;他们从不向国家伸手,要待遇、要荣誉;他们无私无畏的精神,值得如今每一个人学习;他们甘于奉献的高尚品格,值得所有过往者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