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牤牛河和拉林河流域,地处世界三大之一的黑土带,是颇负盛名的稻乡。连日来,我乘坐的大巴从哈尔滨一路向南,金色稻田时时闯入视野。眼下这里正是一年里最为丰饶的时节,无边的金色稻浪翻滚起伏,充满自然的律动,秋风乍起,便遥相呼应般向天边涌去。
这是一个夕阳映照的下午,我们正从黑龙江凤凰山前往五常的途中,原本金黄的稻田被余晖渲染得愈加耀眼、熠熠生辉。这该是金秋最为切题也最为醉人的魔幻一刻。大家纷纷要求停车看看,大巴刚停靠在路边,大家各自携了手机相机,纷纷跳下车来。
走在田埂上,顾不上吱吱冒油的黑土沾染了鞋子,有人以广阔的稻田为背景,迫不及待地留下自己的风采;有人抚弄着谷穗,细细端详;有人在田埂上走来走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有人举起手机,涌向正在挥镰的农人。
我理解大家的忘情。长居都市,暌违田野土地久矣,每日坐上餐桌,也忘记了“粒粒皆辛苦”的要义。当途经一望无际的金色田野,面向涌动翻滚的稻浪,神经仿佛被紧紧牵住,有了要去亲近的冲动。
在稻乡盘桓的数日,我们时时与金色稻田不期而遇,也时时被稻香熏染。孤陋寡闻如我,也是初次听闻当地盛产的大米取名稻花香。这真是一个先声夺人的名字,听其名,似乎就有稻香扑面而来。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来到了农业产业园,这里正在举行隆重的开镰仪式。碧空如洗,艳阳高照,面前铺展开平坦的金色稻田,几十个农人手握镰刀,身着专业劳作装备,全副武装地一字儿排开。当地水稻经过约138天的生长,将在这个时节陆续收割,农人们称之为开镰。
这是激动人心的一刻,农人们欢快地挥舞镰刀。镰刀起处,成片水稻倒地。尔后,农人们将收割后的水稻一一捆扎,井然有序地码在地里。据闻,收割后的水稻并不急于运回,而是要自然风干后等待脱粒。
我得知当地所产的稻花香不同于其他品种的大米,乃是向地而生,长久地“趴”在田地上。为使其生长和成熟,农人们往往需要每日花14个小时侍弄和劳作。
由一粒米的诞生,溯源而上,涌上我们心头的是无言的感动、无尽的感激。
对我来说,走在松软的田埂上,面向金色耀眼的稻浪,身心仿佛受到了真正的庇护,得到的是巨大的平和与安宁。也许这与我的经历有关。我虽非农家子弟,未曾有过下田劳作的岁月,但儿时生活于毗邻农田的矿山,往往秋天也是一年中最为欢乐的日子。走出家门,便与金色田野撞个满怀,捉蚂蚱、摘野果,偶尔也跟在农人的身后捡拾麦穗。那一刻,贫瘠的童年仿佛被金黄耀眼的田野照亮。
如果说金秋时节是一本打开的诗卷,金色田野无疑便是其中最为熠熠闪亮的一页,是最为耀眼夺目的段落和句子。
金色的稻浪和麦浪一样,往往是家园最生动而朴实的意象,饱满、沉甸甸的谷穗、麦穗有着拨动心弦的治愈作用。记得一部史诗影片中,一位远离故土、浴血沙场的英雄,就是以一只粗糙的大手掠过一株株饱满的麦穗来寄托对故园的无尽思念。午夜,有时聆听马斯卡尼那首辉煌的《乡村骑士》间奏曲,恍觉一个游子正巡回在金色耀眼的田野,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颗心沉陷其中,走不出来。
这个金秋,我步履不停地行进在黑山白水之间。路在一尽儿延伸,沿途的格桑花竞相怒放,无边的金色稻浪推波助澜。我恍然已来到金秋的终点,走进萦绕心头的稻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