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蝶记》记录李元胜20年自然之旅

李元胜

李元胜在现场做分享。

《寻碟记》李元胜供图

　　蝴蝶与文学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俄罗斯大文豪纳博科夫就特别迷恋蝴蝶。他曾说：“文学与蝴蝶，是人类所知的最甜蜜的两种热情。”在他的文学作品里，我们常常可以察觉若隐若现翩飞蝴蝶的身影。纳博科夫在他的经典自传作品《说吧，记忆》中写道：“从七岁开始，我所感知的一切热情，都被一个小小的、被框起来的、充满阳光的长方形主宰着。如果我每天清晨一睁眼就看到的是一缕阳光，那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必然是在光束里飞舞的蝴蝶。”
　　在中国当代作家群体中，也有一位“高段位”的爱蝶人。他就是诗人李元胜。李元胜从1980年代开始写诗，40多年间先后获得包括人民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多个重要诗歌奖项。他的诗作《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有不俗的出圈影响力。
　　12月9日上午，作为“金牛·川观文学季”2022年度川观文学奖颁奖系列活动的组成部分，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诗人李元胜，在成都为读者带来了一场主题为“蝴蝶，野花与人间”的《寻蝶记》创作分享会。李元胜是本届川观文学奖散文奖的获得者。

　　在文学、诗歌之外，李元胜还对自然摄影、博物考察有长久的积累和浓厚的兴趣，且成果卓著。他出版过“昆虫之美”系列：《精灵物语》《雨林秘境》《勐海寻虫记》、纪实文学《与万物同行——三位自然科学家的考察记》、博物旅行笔记《旷野的诗意》《万物闪耀》等。在对各类昆虫和植物所进行的长久且广博的关注中，最令李元胜痴迷的是蝴蝶。
　　2023年11月，李元胜出版了关于蝴蝶的生态考察笔记、科普散文集《寻蝶记》，这是“蝴蝶之旅”系列图书的第一卷。他把蝴蝶等物种的知识、自己长期田野考察形成的生态观念，融入富有悬念的故事里。他透过自然清新的文笔记述了每一次田野考察经历，讲述在不同情境中与蝴蝶的每一次偶遇。这些偶遇融入看似平常的一次次徒步之旅，大自然的意外与各种奇妙的寻蝶体验被作者娓娓道来。
　　从书中可以看到，李元胜的寻蝶踪迹，从贵州的十二背后到重庆的四面山、阴条岭一路南下到南岭、武夷山，延绵跌宕几乎中国全部的南部山脉。书中收录了李元胜20年间拍摄的300余张蝴蝶照片，以及他的感受、思考。
　　每个自然考察者都会有一个主攻方向或者考察区域。李元胜这些年对蝴蝶进行自然考察的主要区域有两个，一个是大娄山脉，一个是热带雨林。
　　“我对蝴蝶的疯狂到什么程度？为了方便追踪蝴蝶，我在西双版纳买过三次房子，都是与考察相关，都是为了考察方便，为了放材料。”李元胜说，“大娄山脉是我考察的另一个方向，是我的重点。大娄山脉是云贵高原向四川过渡的区域，生物多样性非常好，十二背后属于大娄山脉非常关键的连接南北的枢纽地段，那里有一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宽阔水，曾经被国内观鸟爱好者评为中国观鸟四大胜地之一，这个地方的生物多样性非常丰富。”
　　李元胜还透露，这几年他的考察有了调整。“前面十年我更喜欢去野性的无人区，在纯粹的野外寻找蝴蝶，现在我更关注人类活动的边缘和自然相连接的部分。昆虫特别是蝴蝶，和植物的关系非常密切。有什么样的植物就会有什么样的蝴蝶。我们在城市看到很多灌木和花卉，但是蝴蝶相对来说种类少，这是因为每一种蝴蝶几乎只钟爱一种或者几种植物，这是不可改变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不遗余力阐述一个观点：城市的绿化一定要认真思考以外来植物还是本土植物为主。因为每个城市所在的区域都有非常好的观赏性本土植物，把这些植物种好就行了，而不能什么时髦就种什么。否则，就是把所有的城市从植物这个角度去进行格式化，让它们千篇一律，最终承受灾难的是原生物种，包括那些蝴蝶。在我的眼中，非常整齐漂亮的绿化带远远不如一个山坡的荒草更有价值，因为山坡的荒草是非常好的生态系统，它能支持很多物种、生命在里边继续存在。”李元胜说。

　　李元胜说，观察蝴蝶的最好时间是上午，基本上一个区域的蝴蝶，特别是蛱蝶、凤蝶，它们会根据季节变化，早上9点到12点之间到地面上喝水，这是蝴蝶的本能行为。“我长期在一个点位做记录，非常有意思，我就像一个班主任，那些蝴蝶就是每天到这里上课的学生，我会记录今天来了几只。但到后边，我要关注的就不是来得最多的蝴蝶，而恰恰是‘旁听生’。它们不是每天都出现，但是每天几乎都会来几只从来没有来过的蝴蝶。因为数量少，它不一定分布在这个区域，但是这些偶然来访的蝴蝶是非常值得珍惜的。”
　　李元胜还教给大家一个知识点，即如何区分蛾子和蝴蝶：“关键是看触角，有各种奇怪触角的是蛾子，而蝴蝶的触角末端膨大，像鼓槌一样，只要有这个特点就是蝴蝶，其他有奇奇怪怪触角的都是蛾子。”
　　寻找、观察、拍摄蝴蝶之后，李元胜还会及时用文字记录下来。“每天睡觉前我会有一个工作：打开微信，对自己说话。因为来不及打字，最快的办法就是用语音对自己说话，然后用音频文件回去慢慢整理。我会把在野外的一些联想说给自己听。有时候我会产生很多奇妙的想法，不一定所有这些碎片都适合用在书里，但是它有可能适合写诗。在野外的这些材料都非常珍贵。”
　　李元胜说，他会特意保留一些有意思的闲笔，因为他认为自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研人员，也不是传统的作家，而是一个跨界写作者。“我觉得有义务把我在野外感受到的最鲜活的东西传递给公众。当我在野外时，就会发现来到川西、来到横断山脉，那里的东西看一眼后内心琐碎就会消散，这是一个重新获得心灵自由的过程。我希望用文字捕捉一个考察者在野外所能感觉到的全部事物，包括经过心灵的事物。”

　　李元胜从2000年开始自然考察，2007年出版了自己第一本自然读物。如今已经出版了十本自然考察类书籍。一个诗人如何开始了这么投入、系统的考察？李元胜讲述，他的自然考察，最初完全是兴趣，也没有想到它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样的改变。“最初到野外去是因为身体状况太差，那时候刚刚做管理工作，最需要身体的时候，但我身体却垮了，得了严重的心肌炎。为了恢复性治疗，我买了一个相机，当时想的是借助相机让自己到野外去。2000年到处拍，什么都拍，我们那层楼的同事全部被我拍得到处跑，因为刚开始最容易的是拍人。后来发现拍人不如拍野外好玩，就跟着摄影家去爬山。东拍西拍，拍小花草，越拍越有兴趣，同时发现自己特别喜欢这些小东西，觉得已经在繁忙职场中丢失的童年，就这样拍回来了。”
　　李元胜还透露，自己对自然特殊的近乎偏执的热爱，可能还源于童年的记忆，“我是在一个小县城长大——四川广安武胜，当时属于南充。我小时候在野外特别疯，爬树、钓鱼，反正家长觉得危险的事情我全干过。读小学就跟着大人横渡嘉陵江，家人都不知道。童年的记忆对一个人的成长特别重要，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基座，是一个人的底色。我觉得，如果想让一个人的心灵变得有弹性，一定要有自然的比例在里边，大自然是我们最大的靠山，它能治疗人、安慰人，而且鼓励人。如果小朋友有很好的自然体验，我觉得也会像我一样……我梦里经常会跳过青年、中年时代，直接来到童年时代，经常梦见自己还在童年时的那些青冈树上，我觉得那确实是非常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