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6 家园

记忆里的坝坝电影

华西社区报2023-10-26 21:24:13.0家园
  

□杨靖

  我有多久没去电影院了?记不得了。好似生活一旦忙起来,就忘了要给自己一点精神安慰。不像童年,课上传纸条,课下捉迷藏,上山爬树掏鸟蛋,下河翻石捉螃蟹。点滴琐碎,虽不足与外人道,却是童年时光里的快乐源泉。
  记忆里,最快乐的莫过于看一场坝坝电影。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我们那个偏远山村,有电视机的没两家,所以每年放映一次的坝坝电影就显得尤为稀奇。放映时间一般选在农闲时节,放映地点就在公共院坝。村长会提前两天提着喇叭,从沟上吼到沟下,我们一群孩子若是听到了,就跟在村长屁股后头,扯开嗓门儿跟着吼起来,直到每家每户都知晓要放映电影了才作罢。接下来的两天,是大伙儿猜谜的游戏。有说战争片的,有说武侠片的,还有说是爱情片的。总之,在放映队还没进村之前,从类型,到题材,甚至到故事情节,聊得热火朝天,好似过年一般。究竟是什么电影?没人知道。有心急的,会趁着夜色,带上一瓶枣子酒,敲开村长家的门,想方设法套一句踏实。可是,放映是由镇上统一安排的,就连村长也一无所知。套话之人一边泄气,一边又心疼起手上的空酒瓶。
  终于到了放映那天。大伙儿早早地吃过晚饭,像万千小河汇进同一片大海,纷纷从自家出发,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齐聚公共院坝。大伙儿可有经验了。有带木凳的,有带外套的,有带南瓜籽、烤红薯或是炒花生的,甚至还有提着一壶高粱酒来的。电影还没放映,村民们就已经把院坝围了个水泄不通,倘若谁喝多了想去趟茅厕,都不见得能出得来,只能嚷着“让让!憋不住了!”才勉强能挤了出去,逗得院坝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就连孩子们也没闲着,围着院坝边跑边闹,惹得黄毛狗也不甘寂寞地吠两嗓子,只有花猫最是淡定,趴在棚架上一动也不动。见场面过于躁动,出于安全考虑,村长会对着喇叭提醒两句:乡亲们,注意点,地上有根黑皮线,黑皮线在通电,撞断电线要触电,触了电就玩儿完,嘿嚯嘿嚯抬后山。村长这么一吼,不但没能镇住场面,反而激起了乡亲们的“斗志”,你一句,我一句,吵着叫着要把村长第一个抬进后山。如此一来,场面像是掀翻了天,若不是一束光突然把幕布照亮,想必还不见得会收敛。
  电影放映一旦开始,院坝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带了凳子的坐凳子,没带凳子的坐石阶,小孩儿个子矮,要么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要么干脆爬到树上,反正幕布很大,哪怕是站到田野中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观影过程中若是看到好人受了委屈,恨不得钻进幕布把坏人打一顿;若是看到坏人被绳之以法,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倘若突然出现一对青年男女,即将来个拥抱,或接个吻,大人会赶紧遮住孩子们的眼睛。小孩子本就是好奇的主儿,越是不让看的,越是想看得心里发慌。有推开手的,有索性站起来的,但无一例外,看过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害羞起来。就像被大人发现了深埋心底的小秘密,羞愧不已。
  放映结束后,夜已深,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去。离家近的,借着月光就走了回去;离家远的,也不用担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或是扯下一把稻草点火照明,抱着猫,牵着狗,翻大山,钻树林,过坟地,照样走回家去。渐渐地,院坝又恢复了平静。村庄又如往常一般,窝进大山的怀抱里,和乡亲们一同甜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