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 浣花溪

二爷爷的白露宴

华西都市报2023-09-14 02:22:24.0浣花溪
  

□马海霞

  我小时候住在四合院里,同院的二爷爷喜欢逮虫子,一边收庄稼一边逮虫子,其中蚂蚱和豆虫居多。二爷爷每天收工回家,把虫子扔沸水锅里,然后取出一半放窗台上晒,剩下的蚂蚱摘掉翅子,撒盐腌制起来。豆虫用刀斩断头,用水洗净内脏和排泄物,然后再加盐腌制。
  我好奇地问二爷爷,放窗台的虫子用来干啥,为何不一起腌制起来?二爷爷笑着说:“这些是送老朋友的,老朋友一会儿就来取。”
  二爷爷养牛,懂牛,朋友多是“牛经济”,他们来二爷爷家喝酒,谈的都是牛事儿,哪家养的牛好,膘肥体壮,干活有劲儿,性格温顺。
  二爷爷去看过牛后,便和“牛经济”在袖筒里互相捏手指头“讨价还价”,价格合适了,二爷爷便再和买主商量。二爷爷都是给同村的老乡买牛,他不赚佣金也不赚差价,纯义务帮忙。
  我想,二爷爷肯定是把窗台上的虫子送给了“牛经济”,他们吃得意了,有好牛会先通知二爷爷。
  小时候我老盼着白露节气到来。二爷爷会在白露这天休息一天,把白露当成一个节日来过。二奶奶一早便取出腌制好的蚂蚱和豆虫,炸一盘蚂蚱,炸一盘豆虫,让二爷爷当下酒菜。
  白露这天,我一听到二奶奶家里的油锅滋啦,便喊着哥哥跑到二奶奶屋里串门玩,其实是想蹭饭。
  蚂蚱豆虫一上桌,我和哥哥便假装要回家吃饭,脚步却挪得很慢,就等着二爷爷一声令下:“在这屋吃吧。”我们立马恭敬不如从命,忙坐到二爷爷旁边。二爷爷给我和哥哥一人倒一盅白开水。二爷爷说,这水可不是一般的水,是他一早去山上收集的百草头上的露水,喝了可治百病。二爷爷抿一口酒,我们就陪抿一口水。二爷爷夹一只蚂蚱,我们也夹一只蚂蚱,二爷爷夹一只豆虫,我们也跟着夹一只豆虫。二爷爷酒喝得很慢,于是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慢,比结婚流水席吃的时间还长。
  我常跟着二爷爷过白露,吃好的喝好的,而且喝了“能治百病”的露水,感觉神清气爽。
  我六岁那年,我家盖了新房,搬离了四合院,再也没法蹭二爷爷家的饭了,二爷爷会在白露这天打发二奶奶送来一碗炸蚂蚱和炸豆虫。只是喝不到百草头上的露水,略显遗憾。二奶奶知道后,笑道:“这个老家伙,专骗小孩,他哪里收露水了,给你们喝的就是井里的水。”
  至于那些晒在窗台上的虫子,二奶奶说,那是二爷爷拿来喂燕子的。二爷爷家屋檐下有个燕窝,住着燕子一家。白露时节燕子要飞到南方过冬。老朋友要远行了,二爷爷处暑过后,天天请燕子吃虫子,一直喂到白露,希望它们养好体力,顺利飞到南方。
  原来,燕子是二爷爷的老朋友呀,二爷爷过白露,也是为了给燕子饯行。
  二爷爷有童心,怪不得小孩子都喜欢往他屋里跑,连燕子也爱在他家垒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