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 浣花溪

狗尾草相伴的童年

华西都市报2023-07-20 02:44:30.0浣花溪
  

□张西武

  小时候,我傻里傻气、自卑懦弱,就像山野里的狗尾草一样不讨人喜欢。父亲说我注定只能像狗尾草一样生长在大山里,种地放牛,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一辈子。
  我害怕去上学,每天最难熬的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布置了任务,由班长把关,做完题或背完课文才能回家。做题太难了,我总是错误百出,幸好班长总会耐心地讲解给我改正。背诵课文是最难过关的,我在漂亮的女生面前一说话就脸红心跳,可想而知,本来就没有背熟,一紧张就全忘记了。班长耐心地给我提示,我仍然很难过关,她只能无奈地说:“算了,你家远就先走吧,记得回家背熟哦。”
  班长既漂亮又善良,成了我心中的偶像,更成了我学习的榜样和动力。我多想像她一样学习优秀让老师喜爱、同学羡慕。
  夏日的一个星期天,我跟着父亲在田里除草。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我们刚跑进家门,几个上山来挖野菜的人也跑来避雨,意想不到的是班长也跟妈妈一起来了。看到漂亮的女生来到我家,我羞涩又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被雨浇透而狼狈不堪的班长掩藏不住意外相见的惊喜:“原来你家在这啊!在大山上住很有意思吧?你家还养了这么多小鸡,真可爱。”
  班长的天真可爱打破了我的沉默和羞涩,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我鼓起勇气问她:“李国梅,你怎么那么聪明,总是第一名,真羡慕你啊!”
  “嘻嘻,我妈还常骂我笨呢。”班长娇羞地看着她妈,“我不像你回家就得放牛种地,我有充足的时间学习,学习好一点也不奇怪。”
  “我们山里孩子没见过世面,天生愚笨,不招人喜欢。”我低着头,自卑地说。
  “怎么会呢,农村的孩子朴实善良还能干,我妈妈就常说我太懒,不像农村孩子那么勤劳。你每天都可以在广阔的大自然里撒欢,多么开心啊!”女生的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
  不一会儿,雨过天晴,来避雨的人们要走了。我送班长走出大门,抬眼处,路旁和田野里大片的狗尾草在风中摇摆,草叶上带着雨珠,闪动着晶莹的阳光,班长拍手叫道:“这片毛茸茸的野花好美啊!”我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笑道:“这哪是野花,这是狗尾草,漫山遍野都是,是庄稼地里最让人讨厌的杂草。它生命力特别强,田间地头随处都能茁壮生长,因为和谷苗玉米苗很像,夹在农田里很难分清,我们管它叫‘谷莠子’。”
  说话间,班长已经采了一大把狗尾草,“看,这像不像一束花?毛茸茸绿莹莹的,我要拿回家插在花瓶中。”她满脸含笑,单纯而可爱。我深受感染,这漫山的狗尾草总是高昂着头,在风雨中挺立!我忽然感到一种震撼,就算开不出美丽的花朵,只要挺直腰板努力生长,一样可以成为不一样的风景。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在城市里扎下了根。有一次读《诗经》看到这样一句:“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意思是不要贪种大块的田,茂盛的莠草让大片良田荒芜了;不要思念远方亲人,让人忧愁惶惶。莠不就是“谷莠子”即狗尾草吗?杂草入诗,也可以如此美丽。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班长从三年级就搬家去了远方,从此我们再没见过面,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回首狗尾草相伴的童年,有过多少难忘的回忆已经被岁月吹散,唯有那个欣赏狗尾草的雨后还仿如昨天,纯真的思念绵延不绝,温暖我一生情怀,温润我一世岁月。